清落中的乡村年味儿
我是一个极其喜静的人。可是,临近大年夜的几个独处之夜,寂静却成了一把无形的丝绳,勒在我的脖颈,使我呼吸急促,辗转难眠。
《世界散文选》打开。几个华丽的辞藻一起从书页间飘出,碰到我的脑门。仿佛有火在氧气不足的空气中燃烧,而这燃烧却生生发生在我的心里。
呼吸,更加急促。
合上书,关了灯。时光却被放大。一些事物,一些场景,开始在我的脑海中跳跃。
乡下,村庄里,一扇扇贴着对联的大门敞开着。水泥板铺就的小路弯弯转转,转转弯弯,一扇扇大门就被接连了起来,成了无所不谈的密友。哪家儿的媳妇炖了大骨头汤,哪家的婆婆磨刀霍霍杀了鸡羊,哪家的二闺女风扑尘尘地从国外回来,哪家的大妈婶婶烀了红豆酱了小鱼,这扇门会立马告诉那扇门,那扇门会接连告诉这扇门,一会儿的功夫,充满着种种故事的各色种种味道便弥漫了整个村庄。
十多天前,爱人和女儿都放了假,他们都早早地踩上了老家那水泥路,把一年来的好成绩向村庄做了汇报。我多么羡慕。我突然觉得,只有双脚踩在家乡的那条路上,心才能踏实,只有沿着那条路走走,挨家挨户地穿过那些大门,和一些人说说话、唠唠嗑,闻到一些味道,听到一些声响,吃到一些东西,才是真正的年味。
一直以来,村庄在我的眼里都是落后的。街巷上,柴禾末儿、果皮、纸屑、炉灰,随时出现,也从不会有人有打扫的意识;夏季,貉子狐狸的骚臭味熏天,家家户户的庭院内,苍蝇多到随意攥手就能握死几只,用苍蝇药灭死的苍蝇,多到要用铁锹铲。几年前,女儿在老家由婆婆带,每逢村里死了人,女儿一准会兴奋的不得了,睁大耳朵听哀乐和喇叭的声音,然后跑到人家院内看红红绿绿的花圈,看扎好的元宝木马,看发丧队伍的阵势。
可是,此刻,当我身在城市、安居楼房的时候,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的不安呢?
不安的心,表现出的总是一种急切的寻找和回归。它羽毛一样地飘着,从高楼大厦飘过,从城市的绿化带飘过,从商店的门楣飘过,从夜晚的霓虹灯飘过,从超市新鲜的蔬菜和鱼肉上飘过,从理发店新潮的音乐声里飘过。它究竟要着陆于何方何地?
我问我的眼睛,它什么也不说,湿漉漉的望着夜空;
我问我的耳朵,它什么也不说,直愣愣地听着声响;
我问我的手掌,它什么也不说,颤巍巍地攥在了一起。
它们虽故作镇静,却还是泄露出了各自的秘密,因为,手机上一个显示着故乡方位的电话号码,让它们的表情同时发生着巨变!
乡村的年的确和城市不同。城市里丰满的是年货,丰满的是拜年时的寒暄,丰满的是以年为内容的形式。乡村拜年可以空着手,至多提留上两瓶酒,然后在炕上盘腿大坐,女的嗑瓜子,男的抽旱烟,一聊聊到晌午歪。出门回家的时候,隐私呀秘密呀全都没了,心和刚擦干净的玻璃窗一样敞亮。肚子里装着的,是明年放多少只貉子养多少只貂蒙几亩地的大棚,在哪个月为哪些果树输哪种液,在哪些时段为哪些工地干哪些活儿。来年是更加辛劳的,也有不可预知的风险,可是迈大门子的腿都利落了,兴冲冲急促促地,闻着街道上汇聚的从家家户户灶台上飘来的香味,朝通向自己热炕头的那扇门奔去。
这时,一股香味透过黑夜钻入我的鼻孔;随之,客厅里那盆错落有致的绿萝,扭曲为一汪模糊而黯淡的绿意。
这几天,老家被大货车压得凹凸不平的村村通公路上,一定时常有女儿顾盼我的身影。和女儿一起顾盼我的,还有文化广场上的铁跷跷板,音响里传出的广场舞曲。公路两旁的庄稼地也一定罗列着等待的仪式。玉米秸,或齐整地簇拥,或直挺挺地等距离站立,或趴着现出期望的眼神,或以仅存根部的大面积蔓延形成等待的夸张写意。没有比这更有表现欲和生命力的枯黄色。望一眼,似乎就有神秘的语言从大地的无数条缝隙里涌出,和春天里的某种花卉有关。再望一眼,似乎就有一种滋养我生命的甘露继续从这大地的无数条缝隙里涌出,并通过毛发体肤浸润到我的体内。这一种近乎神话的传奇,总是一次次在我的生命过程里发生,在我凝望土地的无数个朝朝暮暮里发生,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对接,使我对家乡的土地,始终产生着仰慕和依恋,也对生活的深处,始终产生着一种毫无缘由的期待。
春节的背景,定将寂寞的乡村氤氲得越发脱俗。清落的乡村街巷里,随风轻摇的草木枝条,袅袅升起的缕缕炊烟,定会把自己扮成一个挂着泪水的新娘。那时候,我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国度和身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只是一个人,在很后的一抹夕阳中漫步。在怀着对生命苦痛和机缘的一些思索中漫步。这样的漫步,和冲动无关,和欲望无关,没有对错,也没有目的,只与某一时刻某片草叶的抖动方向有关,与某缕炊烟行进路程的某个微小改变有关。
永远是这样,春节,这个喧闹的字眼,其实永远是一只把人送到更加孤寂之处的小舟。只不过和城市相比,乡村的这只小舟,为它送行的是真正的蓝天和碧草,是真正清亮的山歌和哨子,它所背离和面对的,是一片真正孕育过生命的土地。
通联:河北省昌黎县委宣传部王玉梅066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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