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小人书”里的“大世界”

难忘“小人书”里的“大世界”

连环画，又叫小人书，小时候大都看过的。前几天，去梁山开会，住进当地有名的水浒大酒店。于是，有了一次挑灯夜看连环画的经历，这对于年半过百的我，不能不说是一件趣事。

水浒大酒店，座落在水泊梁山主峰与青龙山之间，毗邻水泊梁山风景区“梁山寨”。远看整个建筑是仿宋代风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门前飘摇着水浒文化大酒店的旗幡，像忠义堂前的“替天行道”的大纛。拾级进入大厅，左侧墙壁上的巨幅木雕，雕的是忠义堂议事的场面，木雕下方设有三四十平米的巨大原木长案，围坐着十几个巨大的原木墩子，显得简朴粗放。右侧是登记入住柜台，墙壁上有108块人物木雕，英雄好汉个个栩栩如生，姿态各异。房间走廊，曲折迂回。时至傍晚，盏盏宫灯亮了，虽然有些昏黄，但显得幽静素雅。进得房间，也是仿古家具茶具，真有点穿越时空的感觉。

很吸引我的地方，是书案上摆放着十几本书籍，翻阅起来全是有关梁山和水浒的书籍。有三种不同版本的《水浒传》，有几部研究水泊梁山的理论专著，几本诗集画册。特别是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有一套全本水浒传连环画。

开始看连环画是四十多年前上小学时的事了。那时书籍匮乏，能看的“闲书”就是连环画。主要的《红灯记》《智取威虎山》《小兵张嘎》等红色连环画，一个班上相互传着看。一出了新的连环画，都要想法子讨过来看。有一段时间我还从一位同学家里，借来一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旧的的连环画。像《梦狼》《促织》等聊斋系列的，《元春省亲》《黛玉葬花》等红楼梦系列的，还有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系列的。我印象很深的是李逵，当时是木刻版，刻得他凶相毕露，黑熊般身躯，一身疙瘩肉，交加一字眉，双眼如铜铃，怒发似铁刷竖立，手持两板斧，舞起阵阵黑旋风。那旋风就是寥寥几笔，其疾其狠，表现得淋漓尽致。

读《李逵》这本连环画时，母亲还给我讲了一个笑话。有一个人识字不多，念字是连猜带懵。有一天，他在看《水浒传》，有人问他读的什么书，他说，这本书叫《木许传（chuan）》可好看了。里面有个叫李达的，手持两把大爹，使起来一股黑旋风。其实，当时我也是识字不多，是连看图带用字典查，囫囵吞枣地知道了那么多故事，看了那么多的“小人书”。后来上学识字多了，读大部头的《水浒传》，当看到书中的李逵等人物描写时，还是映射出连环画中的形象。诸如《聊斋》中的红玉等人物，《红楼梦》中的宝玉、黛玉等人物也是这样对映的。再后来，有了电影、电视，再读这些书时，书中的人物，都对映成了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某个演员的形象。有时想忘掉这个具体形象，走进文本竟不能够了。

这天晚上，夜深了，我关上电视，万籁俱寂，山上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我灯下翻阅着久违的“小人书”，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努力不去看图画下面的文字，翻着一张张的图画，仔细端详图中每个人物的形象和姿态，作者通过不同的视角和手段，来表现要表达的意思。如“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册中，鲁提辖鲁达去教训郑屠一节，几页几个场景就说完了几页书所要表达的，也是电视几十个镜头所表达的。郑屠出场那一页，挂着几片猪肉，说明这是肉店，左上面端坐着一个裸着胸毛的汉子，正在给下面的人说什么，几个伙计在干活，这个人是郑屠，说明他平时不干活。第二页，左边一条长条凳上，坐着的是鲁提辖，手指着弓身站着的郑屠，在吩咐什么。第三、第四页、第五页，画面突出鲁提辖倒背手，看着郑屠赤膊亲自切肉，鲁提辖不停地说着什么，到第六页，鲁提辖将切好的肉抛砸向郑屠脸上。第七、第八两页，激怒了的郑屠凶相毕露，手握尖刀扑向鲁提辖，这儿不需要语言，只看画面就知道一场恶斗即将开始。但是第九页，只是用鲁提辖一起夸张的飞脚，踢得郑屠凌空翻倒，不堪一击。而接下来却用了三页三个画面，突出拳打倒地的郑屠，尤其第三拳，只看画出的几条线，就知这拳疾如风电，有千钧之力，结果了郑屠的性命。鲁提辖打死人出逃那一页，在画页的左下角，鲁提辖肩上背着个不大的包袱，左手提着根短棍，侧过头向后看，仓皇紧急的心情跃然纸上。

我继续翻看着画册，当看到鲁智深醉打山门一页时，我住的房间走廊上，也回来了几个好像喝醉了的客人，咋咋呼呼了好一陈子才安静下来。

这个册子终于翻完了，但很后一页，却深深吸引了我。这是鲁智深出走的画面。出家后的鲁提辖已成为智深和尚，他不守戒规，醉打山门，被逐出五台山，去东京谋事。整个空白页上，鲁智深顶天立地，肩扛禅杖，胸挂佛珠，身穿僧衣，脚踏芒鞋，宽大的袖子摆起来，衬托出大大的步子。尤其是剃度后，只留下浓密的络腮胡须，两道剑眉倒立，看着远方。这一定格，似乎已经完成了一个凡人鲁提辖到一个出家人鲁智深的变化。那他真正由凡人蜕变成僧人了吗？图画后面的事给人以深深思考。

看到这里，这是我以前没有想到的。就这一张为鲁智深定格的照片，就可以写一篇长长的文章。这是一种什么力量让我有这种感受呢？就是画面的震撼力和精髓。我不由想起梁文道曾说过“视觉语言”。他指出，喜欢看书的人往往有一个共通的问题，太着迷于文字，有时候忽略或者搞残了自己读图的能力。连环画、绘本、漫画等，都是一种有文字的图画，它用图画说故事。你必须具有一些视觉上的欣赏能力，才能理解这种语言，才能懂得图画书所要传达的那些巧妙的东西。是啊！小孩子时不识字或识字少，注意力集中在图画上，长大了，变老了，往往注重文字，研究文字背后的意思，却忽略了视觉上的欣赏，以致出现视觉语言能力的衰退。

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我却没有丝毫睡意，打开电视，毫无目的地搜索，这个时段几乎所有频道，都在播着娱乐节目。我在想，现在都进入数字化时代了，各种影像传媒多种多样，各种娱乐花样不断翻新，为什么人们的视觉语言能力反而下降了呢？这大概就是老子说的“五色令人目盲”吧！

（编者注：本文经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