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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衣襟落枣花

来源: 东部文学汇 时间:2021-06-19

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牛衣古柳卖黄瓜。春天里金黄的油菜花风里摇曳成天际跃动的云霞,盛夏里一树一树的蝉声如雨落在青苔上,清晨枝头的啁啾,傍晚叶间的呢喃,七月在野的蟋蟀,微凉夜色里明灭的流萤。多年以前,我以为,诗歌里古老而深远的意象不过是人间很为寻常的草木烟火。然而我已厌倦这日复一日的重复无味,古老的生活方式让人身心疲惫──我向往城市,向往人类文明的现代化气息。平坦的道路不会因下雨而泥泞,不会有人撑着伞在狭窄的小路上悠悠地漫步。彻夜不寐的灯火驱散让人心悸的黑暗,深夜里的寂静比虫声更耐听。搬家那天,看着能带走的物件被一一搬上车,我的心中那样兴奋。离开时车尾掀起漫漫尘土,模糊了院子里枣树的青黄色小花,淡漠了我因离乡而微微有些不舍的心情。渐渐地我熟悉了小城里四通八达的街道,习惯了川流不息的人潮,看遍了黄昏时初上的华灯和黑夜里灿过星辰的霓虹。清晨带着睡意匆匆下楼买早餐,傍晚从市场顺路捎回时令或反季的蔬果。路人大多行色匆匆,为学业奔忙,为生计劳顿。曾经慢慢淡去,回忆变得奢侈,生活渐渐变成另一种样子,新鲜急促,不容喘息。如果不是听到老家将要拆迁的消息,我不知道何时才会想起回乡看看。只记得那天大雨滂沱,枣树的枝桠于风里摇曳发出簌簌之声。邻家昔日的庭院此时只剩得断壁残垣。雨停了,四周的田野散发出草木谜一样幽远的辛香,枣树枝叶间漫不经心地滴答着水珠。风吹来一只蓝色的气球,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飘飘荡荡。它穿过弥散着水意的微凉空气,轻轻越过枣树微微伸展的枝叶,飞到那一片瓦砾的上方,“砰”地一声爆掉了。追气球的孩子盯着那片废墟看了好久很终惘然若失地离开,我的心里忽然难过起来。想起小时候无数的黄昏在田野里大笑着奔跑,耳畔满满都是风的呼声,有菜花黄或是栀子香,有汗湿的碎发黏在脸颊上。看见夕阳像个红苹果,于是笑起来,瞳孔放光,眼神澄明。那些我们曾经失去的东西,真的可以补回来吗,即使真的是不经意,即使此后甘愿不惜一切代价去追溯──生命很初很为简单纯真的美好,古老诗歌里美丽而悠远的意象,以及一代人随乡村消逝而一去不复返的童年时光。也许不久的将来,我现在站立的地方将化作废墟,夷为平地,很终建起高楼,没有星星的夜晚霓虹将照亮天际。可是,谁来演绎诗歌里的草木烟火,谁去收留乡野四海为家的风?何以抚慰万籁噤声的梦境,安得收藏雨中闲步的心情?春天的菜花黄闪烁到天际,盛夏里一树一树的蝉声如雨。乡野里的啁啾呢喃,深夜里的浅吟低唱……后来在阳台小小的角落里种满了植物,安闲的下午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看书。偶尔煮一锅米粥,火焰安静地舔舐锅底,米粒一点点变胖变软,缓慢而惬意地浮上水面,温热的醇香在厨房里轻轻弥散开来。曾经所拥有过的东西不应被淡忘,而生活,还将继续。大自然把自己打包进诗篇,隐逸在渐行渐远的山山水水中,那些无价的精神文明,需要心思细腻柔软的人来好好珍惜。在朦胧而甜蜜的梦境中,年幼的自己时常回到枣树下。阳光点点越过繁密的枝叶铺了一地,风缓缓地吹过来,吹过来──簌簌衣巾落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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