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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渐远的西津渡

来源: 东部文学汇 时间:2021-07-07

渐行渐远的西津渡

镇江有个古渡口,名叫西津渡,三国时叫“蒜山渡”,唐代曾称“金陵渡”,“西津渡”则是宋代以后的叫法了。

上古时期大宗物资的运输靠漕运。长江是我国贯通东西的运输线,大运河则是贯通南北的运输线;镇江,正是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点,而西津渡则是镇江通往江北的很好渡口。因此,说西津渡是交通要津,南北咽喉,大约不会有人认为是夸张。因而,西津渡何以自六朝以来就盛名鹊起,成为商家必争,兵家必抢之地;何以在史书、掌故、诗词中频频露脸,便不难理解了。可以这么说,西津渡承载了我国古代经济的兴衰,见证了古往今来大江南北社会的发展,也目睹了人世间千百年的悲欢离合。

一冬日,我慕名来到西津古渡,已是斜照江天的辰光了。从刻有“西津渡街”的券门往西,街中间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两边多为明清式样的建筑,亭台楼阁,小巧古朴,青砖黛瓦,飞檐雕花,泛着浓浓古意。当然,我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我径直奔向了昭关。我之所以对昭关有兴趣,乃是缘于以前在认识上的一个误会。

春秋末期,楚国伍子胥逃难过昭关的故事,几乎是家喻户晓。中学时代也学过“留得子胥豪气在,三年归报楚王仇”的诗句。我当初以为伍子胥所过的昭关,就是镇江西津渡街的昭关,后来阅书稍多,才知大谬不然。原来他所过的那座昭关,是在安徽省含山县城北,而不是在镇江。但我从此对两个昭关印象深刻,总想一睹真容。

昭关上横跨一座灰白色石塔,塔的形状与北京北海的白塔相仿佛,塔上镌有“昭关”字样。据说是元代建造北海白塔的工匠,奉皇命来镇江的再造之作。不过这塔的规模比北海塔要小得多,简直就是它的微缩品,而且塔下是空的,可通车马行人。

石塔的南侧是依云台山而凿的观音洞,这洞并不大,洞内香烟袅袅,空气润湿。何以在这渡口附近设观音洞呢?—在那生产力水平低下,交通极不发达,人类抗风险能力很弱的年代,面对长江天堑不可捉摸的风浪,人们在渡江之前,心中不免生出些风浪无常,死生难测的忐忑。因此祈求神灵保佑过江顺利,一路平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据说从昭关石塔向西的西津古街下面,叠压着四五米厚的文化堆积层,包括从六朝、唐代到清代的街道土层遗迹。秦砖汉瓦,宋釉元瓷,那些都是考古学家们的宝贝,我辈自然无福消受。这里给我印象很深的,莫过于那斜坡式的石板街中被车轮碾磨出的深深印辙。这经过千年磨砺的槽痕,记录了一千多年南来北往多少物资运转的庞大数目;印照出寒来暑往多少力工们佝偻的身躯;浸润着多少代劳动者的血汗与泪滴。古往今来,日复一日,他们将筋骨,甚至将生命熔进这车辙里,造就了这里的千年繁华,推动了大江南北物资文化的交流,也垒成了西津渡的历史丰碑。从这长长的车辙中,让我感受到了人类的坚韧,也见证了劳动的不朽。走在这千年古街上,我想造访三国东吴水师的驻扎地,街旁的砖楼却默默无语;我想拜谒南宋韩世忠率兵抗金厮杀的战场,满街的石板只哒哒作声;我想寻觅唐代徐敬业、骆宾王等人讨武兵败之后的藏身之处,唯云台山的老树在摇头叹息。俱往矣,江山犹在,雄魂何之?古渡虽存,风云却早已流散了!

就这样一路看去,一路想来,慢慢来到古待渡亭——一座靠墙山亭。亭并不宽敞,也不高大,约可容六七人。这待渡亭即是唐宋时期渡客们候船休憩之所,亭内大理石上刻有《西津晓渡》浮雕。唐代诗人张祜《题金陵渡》:“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州。”大约就是写这里了。试想,当年李白、孟浩然及后来的苏轼、陆游等人,在历经风尘,艰辛跋涉之后,来此候船待渡的情形,他们虽经历不同,心境各异,但小坐亭中,俯视长江,也许可稍得从容,会感受到一丝儿宽慰吧!——应该感谢这待渡亭!

既然是“待渡”,此亭必然临江,然而今天在待渡亭已看不见江水了。据说唐宋时期,滚滚江水就从亭下十数步外流过。然而千百年来,江滩淤涨,泥沙堆积,江岸逐渐北移,离待渡亭愈去愈远了。俗话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何况已相去千年乎?我只能望着亭下原是长江水的一条条街道,一排排砖楼和那如潮的车流喟然长叹了——什么叫沧海桑田,站在这里,无需赘述,尽在不言中。

望着远处的润扬长江大桥那川流不息的车流,西津古渡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自甘恬淡和落寞了。我想,在为西津古渡的芳华不再,一声叹惜时,我们更应当为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而庆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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