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

想念时，只想买些百合花，无需勿忘我、无需情人草点缀，一支或数支跟想念的深度无关，与心酸的浓度无关。

一般我不会听从花店小妹的眼光而挑选，我把目光投向花桶上的含苞欲放的花蕾，总会有一朵、二朵或数朵娇颜印入眼帘。这份感觉不同于一首老歌给我的忧伤、不同于一次灵魂碰触的悸动、也不同于一篇美文引领的冥想，窜入心间的感觉是如此熟悉，突然与那脉芳香有了一些不可言传的共鸣。于是不顾及其青涩与否，以自以为珍爱的方式轻轻取出，也知钱货并未两清，现实意义上它还不属于我，看着青涩欲绽的花瓣却心生怜惜。一边付钱，一边将它不舍的递给小妹，仍不忘嘱咐：“轻点、轻点……”就连她的手指不经意地掐过花茎下一片绿叶，都感到有些心痛。丝毫不理会小妹好心地介绍：“姐，你看这支好一些，真的，看看这朵明天就要开了……这支也不错，一支四头，慢慢养、慢慢地它们都会开，不骗你……”而我只是催促着：“就这吧，我喜欢这些……包好一点……”

是啊，我就喜欢这支或这几支，它也许谈不上出众，也许不会超凡脱俗，都摆到店里被卖了更谈不上含蓄矜持，但是在我触及它们时，它们同样触及我记忆深处那张青涩如花的脸，那些如此刻花蕾般待放的心情。

那时不懂花语，跟风似的知道玫瑰代表爱情，曾悄悄期盼，有那么一天，会收到一束热烈的玫瑰，能看到那张想念的脸。可后来我却喜欢上了红色康乃馨，因为感恩？再后来认识百合，也许只有它才会懂得我曾经的不舍与期盼，只有它淡雅的花香才能与心来一次交缠与对话，才能使燥动稍微平复。因为你说，我曾经无邪的笑颜如同百合花绽放时令人沉醉。

轻轻把它捧回家，置于花瓶，于是那份极淡的思念便变成了隐隐期盼，那份无根情愫也有了片刻栖息之地。

等待是一份思想的煎熬，亦是情感的沉积，所以并不奢望时间真能让我忘记那些不该铭记的，无数个日夜在记忆中快闪，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和百合花一起见证一段慢慢释怀的过程，这过程便是等待花开的过程。当花瓣在空气中慢慢苏醒，用我看不见的速度舒张，仿佛心结也慢慢打开，我甚至以为花开的声音便是释然的轻呼，于是芳香渐浓，花开愈盛。

至少那一刻不再纠结于心中的执念，只是留恋于这过程的美好，相机只能定格一瞬、笔墨只能描绘一刻，我的痴凝竟如花开，并不需时时回顾，它总在记忆慢慢绽放。我不用看也知道那六瓣从近花蕊粉嫩的红渐变到边缘玉样洁白的花瓣，正如舞女慢慢后仰，经过多少挣扎，才有这种曼妙的曲张，才有这份灵动的美丽，以至我的想念在这份偃仰中沉醉，以至于我不敢将那些自以为难以自抑的心痛再在它面前倾吐，以至我只想用脸颊轻轻靠近它，想感受它花开的从容、遗世的淡泊，也想用这无声的交流彼此抚慰，来证明我懂它的痛，并不需它能懂我的愁。于是它的意义就不只在于打开门时这满室的清香，而是任凭那脉馨香在记忆中徘徊，如同想念。

花开终会花谢，它静立于花瓶，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默默展露着美丽，又默默忍受着离根生长的残酷。慢慢的娇嫩肥厚的花瓣开始萎缩，那抹玉白渐渐变成枯黄，粉红也如同它的坚守消失殆尽，而我只能看着它慢慢卷曲、卷曲，把一份浓厚的期盼煎熬成单薄，然后从花茎跌落于地，曾经的那份美丽竟仿佛只是为了此刻的跌落凡尘而绽放，于是它们陆续而下的残躯在清香未逝之时散落在地陷入另一个花开的轮回。

微风吹过，落花满地，每个跌落的姿势都带着无言的凄美，我才知那个轮回只是美好的臆想。花开时的美丽，凋零时的落寞，只有我心底那份想念硬拽着它们进入下一个轮回。因为总有些如只能想念不能说爱的真情，不能在阳光底下甚至于花瓶中热烈且深情绽放，如同枝头残留错过花期而未来得及绽放的花蕾。我只记取它们花开时的欢乐与此刻无奈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