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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 念 悲 喜

来源: 东部文学汇 时间:2021-07-07

勿  念  悲  喜

文 /宁志芳(山西)

 

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盘旋而上,叔叔,姑姑,堂妹,小弟还有我,都是很亲的人,一路谈笑间向家族的很神圣的地方驶去。

老坟在大山深处,记得小时候,每逢清明上元两节都会随着祖父翻过两道沟,爬过两道塬到这来。祖父尽管佝偻着背,拎着一大包祭品,却轻盈地行走在山路上,我们远远地落在远处,赶到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他给每一座坟前摆上祭品烧了纸钱,从容平和地讲着他的老爷爷,他的祖爷爷,他的爷爷,他的爹,以及他自己。年幼无知的我根本不懂的人生老病死的生离死别,只是采着野花逮着蝴蝶等着他做完这隆重的仪式。再等着祖母过世,年迈的祖父还是坚持每年清明上元,弓着他更弯的腰,拄着拐杖执意去老坟上看看。至今我还记得他花白的山羊胡子在晨曦中闪着金光的样子。他故意让我们走着前,任高粱玉米叶子打着我们的衣服鞋子,他悠然地走在后面,当我们发现穿过青纱帐后,衣服鞋子被打湿的冰凉,回身向他撒娇时,他在后面抽着一袋烟狡黠地笑起来。只见年近九旬的祖父,立在那田塬上,俯视着远处的村落,远处的滹沱河,像一尊雕塑般的神圣。

随着矿山的开采,老坟突兀在山路与新路的交叉口,几乎快被开采的矿石埋了去。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一天,年近八旬的叔叔和姑姑执意爬上了十几米高的矿石堆,我们三个从各个城市回乡的游子紧跟其后。他们立在秋风中,任花白的头发随风飘摇,在这心灵的坟莹上沉寂,鲜花摆放在每一座坟前,焚香叩首似乎是我们很传统很厚重的礼节,那些我见过的 没见过的祖辈,还有我亲爱的父亲长眠于此,在另一个世界里相聚。叔叔忽然之间像想起了什么,指着祖父母坟边说,我百年后在这边归宿,兄弟们也开始“瓜分”祖上的不动产,我也凑趣,我也要分,姑姑笑着说:“傻丫头,闺女嫁出去没份儿!”那一刻,我想起诗人张同辉老师的诗句:“当我死了之后,请把我,葬在父母身边,我的头颅,紧紧贴着他们的臂膀,这样我就会安然入睡,如此沉睡的我,就会依然听到,父亲的教导,母亲的叮咛……人世间很真挚的亲情啊,如黄河之水,滔滔永恒。” 而父母与女儿的缘分,也许只是现世的陪伴吗?

 

倏忽万千,鸟迎晨光,叶落西山,人世间的悲喜过往,只有岁月懂得。春有百花夏有月,秋有残萍冬有雪,每一季都会独有风情,如果夏天没有蝉鸣,还是夏吗?如果冬天没有雪落,还是冬吗?人生如果是一首诗,那么平仄律动,悲喜清欢,才是真滋味。很多时候喜欢一个人独行在天地间,品味人生悲喜清欢中很美丽的色彩。

我依稀记得丫头四岁时*一次带她回乡 ,叔叔,姑姑们一下子升级到爷爷奶奶辈的喜悦与垂爱,他们带着*一个孙子辈的丫头采野果捉蝌蚪,年幼的娃儿也许记不得了, 而我却是温暖如初,那不是我们每一个人曾经的童年时光吗。

痛苦与欢乐,像光明与黑暗,互相交替,只有知道怎样使自己适应他们,并能使自己适应它们,并能巧妙地逢凶化吉的人,才能懂得怎样不忘初心,脚踏实地地生活,从童年到暮年,在无数的悲喜间真实地生活。

父母看着儿女们渐渐长大,成家立业,他们也退休了,满头雪染,一脸沧桑,放下自己的爱好,锁上温暖的老屋,别离几十年的故土,来儿女们生活的城市,买菜做饭带孙。一晃两年多未见父母,没想到很后与父亲的陪伴的日子刻骨铭心。小弟一个父病重的电话,我从干里之外赶来。父亲躺在病床上,一眼见到女儿的欣喜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马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父亲患的是癌,大家瞒了他。我们在他面前强颜欢笑,手术后几天的他坚强地站起来上卫生间,躺下了却是痛苦的隐忍。父亲怕吃酸爱吃甜,我故意的把一颗话梅糖塞进他嘴里,看看他咧着嘴向我又迅速的换一颗他喜欢的水果糖,他餍足地吮着,一脸人生圆满的笑。父亲爱吃肉,此后的几天总是半昏迷,母亲炖的红烧肉香气扑鼻,他醒过来时象个孩子般使劲闻着,却什么也吃不下。有一天他忽然醒来,意外地精神,拉了我的手说,快叫你叔过来,把我的骨灰送回父母跟前。我泣不成声。

随后是父亲的恐惧,我们的恐惧,父亲的无奈,我们的哀嚎。悲喜既非生活的目的,也非答案,很多时候把我们击垮,我们却无处可逃。而此时,一家人有宽容,有珍惜,有彼此的相伴,相对经年,谁眉宇间没看过一世风景,谁心思里没有残菊飘过冷风斜阳。古文中记录,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我们无法有庄周的胸怀,无法决定生命的长度,无法干预四季的冷暖,无法掌舵人生的悲喜清欢,却可事事尽心。做一朵自由行走的花,勿念悲喜,以一颗慈悲心,在三千大千世界修己渡人,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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